85岁造字匠师承书法名家自製二千字库 全香港七成货车车身字出自他手

香港招牌是名家墨宝,我知,拆掉好多好可惜。但其实,在你身边来来去去的货车车身上,都有师承名书法家,85岁杨佳师傅的香港本土墨宝。「那是个执笔搵食的年代。」,五十至八十年代,香港旺角砵兰街与康乐街(即现代的朗豪坊一带),有几十档书法档一字排开,餐厅招牌、招牌、对联、货车、小巴士、电影字幕甚至剧本抄写,都在这里找到高手挥笔。养活几代人以外,还画出了香港的城市字海。

巷弄里的街头广告、货车车身的公司名称、节庆花篮上的贺词、马路上叫你转左转右的指示牌等等,香港理工大学传意学科主任郭斯恆(Brian)的办公室里,塞满金银铜铁木石及霓虹灯製的招牌与大字,他今年推出《字型城市──香港造字匠》一书,介绍书法家以外,许多常被忽略的民间造字工匠。

2000年起,政府政策要把危险的招牌拆卸,满街短期租赁的小店以电脑打印做招牌,街道空间越来越失色变成单一化,Brian说:「一来可能过去的人较着重人文气息多点,爱用书法字体;二来以前的店舖都想经营几代,今日可能都一年租约。简简单单,出个招牌就好。」

香港《苹果日报》跟着Brian找寻师承许多书法大家,作品经常我们身边游走却常被错过的──货车字工匠。

85岁造字匠师承书法名家自製二千字库 全香港七成货车车身字出自他手

杨佳师傅的办公室隐没在中间的一个小石屋里。他专门为货车车身题字,已经半世纪了。出书之时,Brian与助手拍下了许多货车字体填满版面,师傅一看就认出自己的字:「哎呀!书里好多货车字,都是複製我的字呢!」「这个『点』太大了。」「那个『连笔』太粗,他不了解书法,就会写错。」「个『菓』字就太过分了!所谓『横长直短』,这边应该是『一撇二缩』。」菓字的横不够长,直又太长,真丑:「这个抄字者不会写字!」

跟书法家习字 集各家大成

「我六岁就开始写字了!」85岁的杨师傅,写了80年。他小时候读私塾,新年时给长辈们写对门联,街坊讚不绝口,就更喜欢了。十几岁来香港就靠写字维生,有时写街头招牌,有时给戏院写广告,更在剧团帮香港着名粤剧演员梅雪诗(阿嗲)抄曲谱。「戏院里举牌叫人听电话的那些牌,都要人写的。那时候,我白天在威灵顿书院读英文,夜晚找书法家区建公学写字。」习字是兴趣,几十年来,他跟过好多个师傅,佘雪曼、区建公、陈文杰,「为兴趣嘛,就好似学打拳,你可以学好多门派融会贯通,或者因地制宜啰。」

大约五十年前,在写小巴士的招牌的麦锦生师傅,介绍他为香港皇冠车行的小巴士写车身字。「一开始都是白手写上去的。」当年的外籍老闆希望两边车身的字一样,找他想办法,他就把自己的字影印在牛皮纸上,三张纸叠起,一口气用美工刀片挑走,再喷到车上:「那时的人都不懂喷字。平时手写的话要先写打底,待乾再写字,一部起码要花两天!喷字呢,两个小时就好。」老闆大喜,将全公司的小巴交给他。其他公司车、货柜车也纷纷涌至,他的字开始无孔不入跑遍香港九龙。几间老字号搬家公司也都是他的客人,「以前人人搬家,每次扩张都要造字。前后左右车门车顶,有位都要弄个字上去呀!」最怕就是写英文公司名:「政府规定校巴上,学校名称要一行写完。你知学校的英文名好长,光是Kindergarten就用了12个字母,十多呎长的校巴根本塞不下!次次都搞好麻烦。」最惊险一次,客人让他爬上停在海旁的货车顶写字,「好大风呀!车顶有弧度,又湿又滑,吹得我差点落海!我发誓以后都不再写车顶!」几十年的师傅,今日讲来还是胆战心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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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工作太多,杨师傅把喷字工作交给合作四十年的朋友黄师傅,自己专心留在工作室写字刻字。20元起雕刻一个字,黄师傅几乎每星期都来帮忙。在货车上量好每个字的位置,喷水,刮掉气泡,将牛皮纸字模紧紧贴在车上,调好喷油颜色就喷。每次两个字两个字地喷,动作要快,怕水乾了字模就会掉,影响效果,「字模一撕下来就报销,不能错啊。」多年来,写书法的人不少,但入行刻字喷字的,反而多。「现在的人流行列印贴纸贴在车上,图案七彩好漂亮,但是太阳晒得几个月就会掉色,要换。喷字呀起码可以用十年。」而多年来,他只帮忙杨师傅:「手写字漂亮啰!」对书法没研究,但对区建公、草书、行书、瘦金体,聊起来都头头是道,「手写字就是够气势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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写瘦金体 赢得过宋徽宗也没饭吃

Brian说,八、九十年代是货车字的高峰期,那时Made in Hong Kong最旺盛,「柴米油盐」用品在本土招牌字体象徵店舖形象,车身上又大又抢眼的招牌算是卖广告,配合形象,好多货车公司及司机,就算没练字,都不约而同喜爱用北魏体,杨师傅说:「区建公的北魏体生猛雄壮,你一雄壮及生猛,做生意的人就喜欢。」「我初时写瘦金体就嫌它太清瘦了,朋友叫我不要学!你要赚钱,就算写得过宋徽宗也没饭吃啊!」他每日朝九晚六地刻字,货车上的12至15吋的大字,三张牛皮纸叠着一起割,5至6分钟完成,高峰期一日割字几十个;一包五片的美工刀,一日用两包。美工刀上的厚胶,几年就磨光了。手指上的厚茧把指纹都填平了。到二千年代,「柴米油盐」渐被中港「物流」及货车取代,这个小小的工作室,也见证了香港变化。(香港《苹果动新闻》/提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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